情调

当今生活质量提高的一个标志，就是人们开始非常讲究情调了。

一对老夫老妻的朋友，先生过40大寿时，要求太太连生日酒席都不要吃了，只要你“送我一只玫瑰花，”让太太掩口而乐。

街头的扁竹莲非常便宜，一元钱3支。属减价处理，买菜归来的我，顺手买了几支，回家插在一玻璃瓶里。上大学的侄来时看见了，惊呼：“哇！好有情调啊！”不意间，我也情调了一回，也知道了当今评论一些事，一定要上升到情调的高度来认识。这方面初一的女儿也可以当我的老师，她们现在连生日都不要在家中过了，“没有情调。”“那么怎么过呢？”我虚下心来请教。“相约在肯德基。”

情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回想几次与情调的遭遇，约略可以总结一二。

某回朋友请吃一家新开张的比萨饼。情调是够了，可顾客却不够。偌大的装修典雅的饼店，寥落着几个人。比服务生多不了多少。“物有所值”这个词，实不敢用在这个地方。但朋友说我忘了把“情调”这个隐性消费计算在里面。耗费朋友许多，无功受禄，心存不忍，随即吟出一首打油诗来：“西饼诚可贵，情调价更高。若为请我故，两者皆可抛。”我这方诗情末了，相邻一座早有一款爷打扮的拿出“掌中宝”来，大呼小叫，指令手下决不能再压下价来，否则就拿他妈是问，有“x”等字眼在里面。仅有的几位顾客忍不住怒目而视，因为他们的隐性消费一下子就打了水漂。我们由此可知情调的性质一：它和修养密不可分。否则，情调就成了“小心，轻放”的器皿，一碰就碎，空留笑柄在人间。

同样做为情调标志的还有咖啡间，当然不是街头那种小家子气的咖啡店，那就像买不起真名牌买个仿制品过过瘾一样，而是高档酒店里的各款咖啡座。几杯下来，便是百多块，让我恨不能把内中的分子都分离出来细细品味。价格法适于有形商品，限定不了情调这种无形商品。一个人有钱而又有闲的话，不妨选这么个地方清静清静。那里通常也是人烟稀少的，又没有油腥气。但单只为了满足某种情调的需要，就让人有一种割肉之感了，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它说明了情调的性质二，需要经济实力和闲情逸致做基础。

情调说起来也是一个古老的话题，像宝哥哥和林妹妹他们，都是玩情调的高手。甚至连病，都病出一种情调来。即如文化前辈所描述的，吐一小口血，在雪白的丝绢上。恹恹地，由丫环扶出来，伤春伤怀。在18世纪的法国，贵妇人们一个典型的时髦情调是，动辙昏将过去，闻闻盐之类。时代不同了，中外不一样，但无论西饼店咖啡间，还是吐一小口血抑或昏过去，被人们津津乐道的，都是其中的情调。

当然营造情调可以有多种多样的方式，比如放一碟高雅音乐，点几支幽幽蜡烛，包括“送你一支玫瑰花”或拿出一件让对方出乎意料到喊出一声“哇塞”的礼物，尤其那礼物还花了数元钱进行了包装并粘上了一朵精致的假花。不幸的是这些情调在当今有时也成了一种行为目的的手段。当代情调高手是，跟老婆情调一回，能哄得她即使家务如山，也能任劳任怨。跟小女子情调一回，便为始乱终埋下伏笔。弄了满屋子的琴棋书画，无疑就可以成为风雅大家。现在人们情调的主要目标是白领阶层，有一些杂志价格不菲而销量不错，你不能不佩服一些文化人的聪明。试想优雅居室休闲沙发喧厚地毯落地纱灯软缎睡衣家庭酒吧一切都有了的人，若是手里或脚边没有一本两本消闲读物，不配套的情调就会被大打折扣的。

情调确实是个好东西，追求它是无可指责的，虽然它对于我辈普罗大众来说还是个理想。所以偶尔被卷入一次情调之中，就忍不住想起天下还有三分之二受苦人。特别是看到那种为情调而情调所带来的一切虚伪与做作，和情调也难以掩饰的粗鄙与野蛮，让我对美好的情调失去了信任，怀疑起情调在当今生活中的意义和价值来。这时候我就总在想，真诚和质朴，“天然去雕饰”也许比什么情调都重要，忍不住又赋诗一首：修养诚可贵，高雅价更高。若为情调故，两者皆可抛。